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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马王兴湘----五代十国时期的湖南
clq
浏览(3) + 2008-05-04 15:04:48 发表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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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http://sonicbbs.eastday.com/SonicBBS/Topic/16-220711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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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五代,人们通常想到的是兵连祸结.而当时的南方却战乱较少,在承唐启宋的半个世纪间,总体保持了唐代的社会发展水平,而且都曾繁荣一时,为后来宋代的经济高峰奠定了颇为厚实的经济基础。

将十国统治者们的治绩加以评比,是件颇有意思的事
大致综合,可分四类:

把原本的好地方搞成倒退的:南北两汉。
把烂摊子恢复好的:吴、吴越、前蜀、后蜀。
前代基础上有所进步的:南唐、荆南。

实现了飞跃性发展、对后世起到深刻影响的:楚、闽


如果较个真,第一名当属马殷开创的南楚


没错,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推动历史进步却还得靠能人。
武穆王马殷以其审时度势,结好四邻,富民兴邦的卓越才能、创造性的治理方略,为湖南翻开了古代史上最辉煌的一页,全面拉近了与周边四邻的差距,甚而在许多领域实现了赶超.不但为后世打下了扎实的基础。还为宋代湖湘文化的肇兴启人文风气之先,作好了准备.
他虽出身寒微,且大半生耗于军事征战,令他功书竹帛的却注定将是中国的经济发展史。



第一篇 天荒人废


我湖湘古为三苗、杨越所居,位于中国南部正中。自秦汉起,一直远离中国政治经济中心,向来是中原人士眼中榛莽草野、南蛮瘴疠之所。

即使进入隋唐,在中原人眼中那里仍是偏远、卑湿,“风俗夷僚”、“蛮越杂处”的僻地。
唐代宫廷诗人沈全期在《送严侍御巡湘》的诗中,曾毫不留情的挖苦道:“七泽云梦林,三湘洞庭水。自古传剽俗,时有俌恶子”

也就是说,这地方民性剽猛,是盛产强盗,罪犯逃跑、贬谪流徙之所,可见荒僻到什么地步。

把我们当成“南蛮”之地,自然缘于经济落后,文教不兴。故“湖南人物,罕见史传”(1)。东汉三国之如蔡伦、黄盖、蒋琬,初唐之如欧阳询、虞世南者,千年以来仅寥寥数人可称。比于近现代人才之鼎盛实有天壤之别。

说到落后,最有代表性的事件莫过于唐代的“破天荒”。


自大唐开元年间设博学宏词科始,一百多年下来,湖湘次次荐举士子赴京赶考,却无不名落孙山,中原人戏之为“天荒”。周边地区也常常以此津津乐道,引为笑料。

直到唐末大中四年,长沙举子刘蜕终于高中进士,为三湘大地争了口气,打破了漫长的难堪“纪录”。一时震动湖南。

成语“破天荒”即由此事典故而来,湖南所隶属的荆南地区荆南节度使、魏国公崔铉也喜出望外,特地写信祝贺,并奖给刘蜕七十万钱,名之曰“破天荒钱”。

刘蜕觉得这名字实在有失家乡面子,便复信谢绝道:“五十年来,自是人废;一千里外,岂曰天荒?”(2)


就在破天荒的第三年,上天赐给了湖南第二份礼物,沈全期的一位河南老乡出生了,三湘四水,因他而从此彻底告别了“人废”和“天荒”的时代。

然而,我们在福湘英雄出场前,去看看他前半生的表现,只怕会大跌眼镜,吐血三升。



第二篇 魔兽时代



马殷,字霸图(非等闲)
河南人

新旧《唐书》、《五代史》、《十国春秋》皆称其为许州下属之鄢陵人
《资治通鉴》则认为他是扶沟人。
据《十国春秋。武穆王世家》称,其为汉代马援之后.


马殷出身贫寒,少为木匠,和明末那个木匠皇帝不同,人家是业余票友,而他却是为了糊口。糊口是因为穷,穷到什么地步,史书没说。但可以告诉我们的是,他的儿女都生于其显贵之后,如果没有其他考古成果,则可以断定,他人到中年都没有妻室,直到光临湖南时还是王老五之身。

在那个注重婚娶的时代,如果不是穷得难以自存,简直无法想像。

命运还在继续嘲弄他,人到壮年又偏偏赶上唐末乱世,大江南北群魔并起(以其所作所为,难称英雄),天下之大,不单是“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连木匠的一张刨木床也没地儿搁了。


好在他有一幅健壮的体魄,更好的是,他攀上了两个拉队伍的老乡。说到他们的名头,整个五代都是令人闻之色变、治得小儿夜啼的角色。他们手下的马仔,或者“学生”,后来竟混出了一个皇帝四个国王.马殷跟上了这支队伍,似乎前程"远大".这两个老板,为首的大名秦宗权,二当家姓孙名儒。

没错,唐末三大吃人魔王,坐头两把交椅的正是他们。


秦宗权早年曾帮唐廷镇压黄巢,觉得给官府当马仔没意思,干脆反水占了老家蔡州,四处打家劫舍。又把"革命战友"孙儒派去攻打洛阳,这个孙儒,其作为怎么也无法与儒字搬配,战力之变态,在唐末能算数一数二.几个回合,打跑了另一个吃人魔头李罕之,把洛阳宫殿民居烧杀成一片白地。朝廷派来镇压的河阳节度使诸葛爽也被他敲得一头包,抱着脑袋逃了回去.接着攻郑州,刺史李璠出奔。复攻河阳,留后诸葛仲方出逃。马殷也因战斗中表现出众,“以勇闻”(3),很快升为裨将。

也不知吃了什么猛药,中原大地,秦宗权孙儒的大军有如天煞星下凡,所攻者破所当者亡,一时如入无人之境。颇有魔兽行军的架式,他们的宗旨就是:没有最残暴只有更残暴,“西至关内,东极青、齐,南出江淮,北至卫滑,鱼烂鸟散,人烟断绝,荆榛蔽野”.(4)甚至朱温也慑于其淫威退避三舍,并一度“保汴,仅自完而已”(5)

魔兽军的战力是够恐怖,秦宗权和孙儒却全无治理方略,没有政治目标,也没有稳定的根据地,“无霸王计,惟乱是恃”(6)他们只会一味的破坏、毁灭.
把毁灭当招牌,注定连吃饭都成问题,可他们不怕,豪气百倍“指乡聚曰:‘啖其人,可饱吾众。’”(7)。乱世缺粮,人却多的是。凡是有村镇聚居的人们,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自家的食堂。一路咀嚼着人肉前进,甚至每当远途行军时,干脆用车装上大量的盐渍人尸当作军粮当储备。

吃人肉,自然失人心,朱温虽不是什么好货,却好在历史规则玩的是末位淘汰,秦宗权这个愚蛮的屠夫自然被历史"潜规则"了,孙儒也在中原混不下去,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魔兽大军的战车滚滚向南,中原总算暂时清静了,南方繁华富庶的江淮扬州之地却活活遭劫,似乎越是富丽温柔之乡,越能激起野兽的残暴,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们的铁蹄,前脚迈进的是士女云集,高楼红袖的江南,身后留下的却是走兽都罕见的荒野,自古号称"扬一益二",顿时一下子倒退回史前蛮荒时代.
如若杜牧在世,十年一觉扬州梦的后半句真不知该怎么写。

当然,若是再让小杜看看魔兽的阵容,恐怕连诗兴也跑到爪哇国了,这群野兽号称五十万,数量骇人.在江淮大地上行军时旌旗辎重延绵达数百里之远,气势非常恐怖。

见到这种阵势,不要说常人,连十国的第一豪君、身经百战的吴国创始人杨行密在胜利前夜还吓得准备弃地逃跑。

无疑,当时的马殷也是野兽的一员,险恶的争战,他生存了下来,在京口以南的战场他还独当一面,大破杨行密帐下头号大将田頵带领的数万主力。凭着自己过硬的战功和勇谋,他很快成长为吃人大军里仅次于孙儒和刘建锋的第三号人物。他究竟如何度参与这些兽行,以及对兽行是什么态度,史书没有留下任何记载,写史这一行,讲究"为尊者讳".只要最后一把麻将胡牌的是你,前面所有的臭事都将不再成为问题.

史学家可以讲情面,历史却不讲情面.
乱世中的幸存者,从来就不是有勇无谋的蛮夫,饶你强如楚霸王,也只能横行一时,没有人心,没有根据地,没有人才,靠着刀把子混饭的三无份子下场注定是:过把瘾就死。



历史,还得由朱温、杨行密这种善于网罗贤才,兼具政治头脑的人书写下去。


秦宗权嚣张了六年,灭亡了
孙儒把江淮残害成了一片荆棘白骨之所,最终在宣州城外因无粮被杨行密灭了。

说来也稀奇,这两个煞星虽凶暴残忍,杀人以百万计。却无意间兼了回治世能人的助产妇。
马殷的许州同乡王建,也曾同在秦宗权麾下当裨将,后来成了前蜀的开国皇帝,史家称其治蜀功超刘备。

光州固始人王潮王审知兄弟因被秦宗权逼得无处存身,逃奔福建,竟攻占八闽,建立闽国,开一代基业。

孙儒他们毁掉了洛阳,又成就出个张全义。
废了江淮,成全了吴王杨行密的治世英名。
最后一个是谁?魔王们地下有知,恐怕在阴间会跳起来。。。

魔头死了,正在郊外忙着四处抢粮的刘建锋和马殷闻讯只好抱头痛哭一场.心境尤如断线的风筝.江淮之争,杨行密胜局已定,二位只好挑起当家的担子,带着剩下的七千多弟兄,向西另谋出路。迎着东逝的大江,身为先锋的马殷一路上心情想必尤其郁闷,人生就如这逆江而上的征程,自己出生入死历经百战,已入不惑之年,却一无所成。没有事业根基、没有家庭、甚至没有儿女,当家的主心骨又折了,而今前路渺茫,何处才是归宿?


(1)皮锡瑞:《师复堂未刊日记》
(2)孙光宪《北梦琐言》
(3)《十国春秋》
(4)《旧唐书》
(5)《新唐书》
(6)《新唐书》
(7)《新唐书》

clq
2008-5-4 15:05:14 发表 编辑

第三篇 湖南乱局



马殷同志的发迹,不能不说赖于天下乱世的成全。
在此先介绍一下入湘前的湖南乱局。


公元878年,王仙芝起义军自江西攻入,连破朗州(常德)、岳州(岳阳),首次打击了唐王朝在湖南的统治,揭开了湖南战乱的序幕。

次年冲天大将军黄巢在占领广桂等地后迫于岭南大疫,只得北还。十月黄巢军在桂林乘坐竹木大筏沿湘水直下,连克永州衡州。广明元年、公元880年二月,仅用一天即占领潭州(长沙)。歼敌十余万人,杀得官军“投胔蔽江”(1)。

官府在湖南从此失去元气。
一俟黄巢北去,湖南即沦为土豪和军阀的争战之场。公元881年武陵蛮雷满袭据朗州。土军阀周岳、向环等众各据衡州、澧州

同年十二月,唐军将领闵勖驻湘期满,率兵返回江西,途中突然发动兵变,驱走湖南观察使李裕,事后却被唐廷封为节度使。

在此之前,湖南是只设观察使的。升授为节度,可以管理军事财政和民政,考核任免官吏,权力更大.在唐廷眼里,湖南已和全国一样,有刀就是草头王,谁拳头大就封谁。


公元886年,衡州的土皇帝周岳联合澧州蛮向瑰又于六月攻灭闵勖,入主潭州。周岳随即被唐廷封为武安军节度使。

闵勖旧将、邵州刺史邓处讷见有机可乘,以报仇为名鼓动众将,“砺甲训兵,积八年”(2),又得雷满之援,于公元893年十二月攻入潭州,杀周岳。日末穷途的唐廷旋授邓处讷为节度使。

本就贫穷落后的湖南化作无法无天的世界.兵荒马乱,贼盗蜂起,你打我,我打你.闹得鸡犬不宁,百姓疲惫已极。

然而,似乎更大的劫数却还在后面等着。
湖南的危乱,给了走投无路的刘建锋、马殷等人一线生机。

秦宗权孙儒的继承者们,从中原一路吃人吃到江淮,再又吃到江西,攻洪州(南昌),掠虔、吉,兵力从七千又发展到数万,一直杀抵湖南。

黑云压城城欲摧,湖南之战,无论对烧杀数千里的流亡大军还是湖南自己,似乎都是一场关乎存亡之战。

然而,历史有时挺调皮,在生死关头的对垒最后演成一出喜剧,双方的命运也因此跳出你死我活的老圈子,走上了一个崭新的方向。。。。




(1)(2)新唐书








第四篇 轻取潭州


刘、马何以不据江西而图湖南?

一则江西离死敌杨行密太近,刘马无力抵拒
二则湖南军阀势力弱小,且位置利于偏安自守

湖南地理“北阻大江,南薄五岭,西接黔蜀,群苗所萃,盖四塞之国。其地水少而山多,重山迭岭,滩河峻激,而舟车不易为交通。顽石赭土,地质刚坚,而民性多流于倔强。以故风气锢塞,常不为中原人文所沾被。抑亦风气自创,能别于中原人物以独/立。”
(1)

三则湖南虽地经济文化落后,但地广人稀,盛产鱼米,只要是太平日子,则温饱无忧,不必再吃人肉。守之足以自保,兼可窥伺荆襄岭管。对宛如丧家之犬的流亡大军来说,是个安身立命之所.


于是刘建峰马殷一路风尘朴朴,连陷江西重镇,却又不作停留,匆匆而过,直捣湘东门户醴陵。


湖南新任武安军节度使邓处讷刚在潭州过上几天好日子,懒得搭理这群乌七八糟的流匪,只派了三千邵州兵到城东四十余里的龙回关驻防就算了事。(今长沙东南跳马涧)。

带队的蒋勋一到前线,就感到气氛不对.敌军声势浩大,漫山遍野,一打听还都是些吃惯了人肉的,倒吸一口凉气,手下带的这点兵能够他们几顿消遣的?思来想去只能先带人牵牛担酒送到阵前,想摸摸底细。马殷看他们未战先软,就趁机威逼利诱连哄带吓:“刘骧智勇兼人,术家言当兴翼、轸间。今将十万众,精锐无敌,而君以乡兵数千拒之,难矣。不如先下之,取富贵,还乡里,不亦善乎!”(2)。蒋勋虽没把什么术士的鬼话听进去,但十万之众却让他明白这仗无论如何打不得,他早已习惯了兵荒马乱中走马灯似的政权更替,很干脆就交关投降,把部队也解散了。那些邵州兵跟了邓处讷八年,早就打烦了,大伙欢声雷动各回各的家,扔下了满地的旗帜衣甲。

随后赶到的刘建锋当机立断,急令部下穿上邵州兵的铠甲,打起旗帜,大摇大摆的直奔潭州,守城军兵也不弄清邵州兵怎么出城没多久就跑回来了?便懵懵憧憧开了城门。刘键锋马殷恐怕都傻了眼,什么黄道吉日啊,芝麻就真开门了!迅即打进城内,守兵也来不及抵抗,刘马先直奔节度使府邸。全不知情的邓处讷还在府堂上和一帮人大吃大喝,突然看到一伙人直冲进来,醉眼惺松间就糊里糊涂丢了脑袋。

原本将腥风血雨的攻潭之战,居然就在如此滑稽的一幕中收场。可怜邓处讷为了入主潭州前后花了八年心血,却不料一天之中兵不血刃的成全了外人。

纵观整个十国开国者,外来户得地盘之轻松者,谁也比不上马殷。不要说王建和孟之祥得蜀、王潮王审知得闽,就是杨行密、钱镠这些本地户也无不是历经百战反复厮杀,凶险万端,方才保一方天地。

这些人比马殷得志都早,杨行密、钱镠还与他同岁,早就混上了雄据一方的节度使,却直到马殷据有全湘了,他们还在各自境内你死我活的打个没完,王建虽比马殷大五六岁,却也不过早三年进成都。

而马殷仅仅在几天之前,还是混得最惨、最没根最没落的一个。

马殷与湖南确实有缘。





第五篇 拥戴为帅


刘建锋轻取潭州,喜出望外,正在得意洋洋,那个蒋勋却自以为有功,跑来向他讨要邵州刺史的官职,刘建锋懒得理睬。这下惹恼了蒋勋,觉得自己是被这群盲流给耍了,干脆在邵州自立门户当起了草头王,又联合群蛮一起向潭州进攻,要狠狠出口恶气。

刘建锋却把马殷找来,当初是你老马向蒋勋开出的"取富贵"的支票,现在捅出娄子,自然是你Y出马摆平.马殷自然没话说,只能硬着头皮去邵州.


这刘建锋长年跟着孙儒,也是个有勇无谋素无大志的主。前脚送走马殷,转背就迫不及待的在城里享起福来。自忖苦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出头了,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呵呵,谁叫俺老刘是混世魔王哩!大小事务全扔给副手张佶,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酒色潇遥。为了玩女人,连窝边草也不放过,居然把自己警卫员的妻子也勾上了床。那个警卫员陈赡好歹是个五大三粗的军汉,哪里忍得下这口鸟气?不声不响的把铁挝藏在袖里,找准机会一挝子砸了下去,刘建锋就这么上了西天。



突然间又没了首领,流民大军上上下下全乱了套,城里只有行军司马张佶管事,大家仓惶间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推举他为主帅。张佶出身咸通进士,曾给好几个军阀当过僚属,颇有些见识,他知道自己哪是当主帅的料,想来想去也只有马殷还行,于是死活不肯,向大家谦让道:“吾非汝主也,马公英勇,可共立之。”(3)

马殷在军中出生入死多年,“勇而有谋,宽厚乐善”(4),威望很高,说出来大家都心服,当下定了主意,就派遣姚彦章去前线召马殷回来。

谁也想不到天上突然掉下的馅饼竟把马殷砸蒙了,也许是对蒋勋的战事不利使他心情不顺,甚至自卑,自己当得好这个领导吗?十几万弟兄的身家性命啊!这么多年来又习惯了跟着别人混,从没生过当主帅的野心。无论如何,总之在这一关键时刻他犹豫未决。

这一犹豫不要紧,心腹们可是急得要吐血,还是姚彦章在关键时刻义正辞严道"天命人望,舍公尚谁属哉!”(5)这话的份量可不一般,天命,那个年代最不可抗拒的力量。古语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不当老大就是得罪老天,如何吃罪得起?老马总算有些开窍。是的,何况他对这支队伍是有感情的,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这支队伍收留了他,多少年风雨,这就是他的家,陪伴着他的大伙胜似亲人,随着他出生入死,不是他老马要贪取权位,在这个群龙无首,瞬息万变的关键时刻,他马殷岂能坐视不管,忍心看着这个家就这么散掉?马殷终于下定决心,留下部将李琼围攻邵州,自已连夜回潭。

当他风尘仆仆赶到潭州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此前坠马受伤的的张佶不顾伤痛就让人用肩舆将自己抬入府中,又把大伙都召集到府堂上来,宣布交出权位.马殷很是感念老战友张佶这份知遇之恩,当众向他下拜,看着老马这份诚实坦荡的胸怀,张佶很是感动,赶紧把马殷请上堂来让与主位,并亲自下堂率领众人向马殷下拜,定下了主从名份。

张佶当时不知是否预见,他的谦让,不但挽救了一支队伍,挽救了饱受摧残的湖南父老,更将整个湖南推向了辉煌的坦途。



乾宁三年,公元896年五月。
马殷被众人推戴,接替张佶担任留后,九月得唐廷授为潭州刺史兼判湖南府事。


翻开唐末五代的沉重史册,顿感血迹斑斑,腥气扑面而来。见利忘义、争权夺位,以至父子相残,兄弟反目、血溅霜刃的惨案满目于书。而独独张佶马殷面对权力宝座,却彼此从大局出发互相推让、始终顾念袍泽之情,部从们也无人作乱、同心一致推戴主帅的场景让人读之如感暖流在身,实为难得!


不论孙儒、刘建锋等人如何凶残暴虐,他们内部上层却是紧密团结的。孙儒能以单纯残暴而纵横天下这么多年,打得朱温、杨行密人人都怕,和他们领导层之间情义深重密不可分。


马殷在孙儒死后一直念念不忘,曾上表唐廷请求将孙儒追封为司徒、乐安郡王,并立专庙以供祭祀。 对杀死刘建锋的陈赡更用极刑处死以偿兄弟情份,不管道理上做得对不对,都证明他们彼此间非常重义气。



而马殷整个在位三十五年间,也一直很得伙伴们的忠心,与部属的关系始终融洽,和睦,大家君臣相守共享富贵以终晚年。在十国中除闽国之外,也堪称仅见。而王建、杨行密、钱镠、南唐李昪等人却要么大杀功臣,要么驭下乏术,叛乱不断,要么弄权猜忌,与马殷实有云泥之别。





第六篇 开湘拓土



马殷虽已入主潭州,而在湖南的治区却仅止于潭州一隅,不要说境内遍地都是不服管的草头王,东南西北更是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像湘西北的朗澧等州,长年被洞蛮雷满盘距。江陵则被职业军人成讷割据,此人性格暴躁却精于治理,势力一天比一天强大。岭南被土豪刘隐霸占,最要命的是杨行密,这几年势力已追过江西,达到近在咫尺的湖北。而自己这伙人又是客军入湘,当地百姓官绅都不心服.如此形势,要还像刘建锋那样只管眼前享受,别说割据,自己这颗脑袋也迟早是人家的。

马殷想来想去郁闷得睡不着觉,便把智囊高郁叫来,向他讨主意说:要不先用重金向杨行密和成汭作见面礼,暂时先买个太平?



高郁笑了笑,你Y就这出息?

成汭那厮地狭兵少,才智有限,不足为虑.杨行密力量最强,和咱梁子结得太深,野心又最大,咱就是送座金山给他,他就会放过我们?于今之计,只有先取得朝廷的支持,借中央压杨行密,自然就有道义上的力量。对内努力争取民心,稳定好根基。一方面训练兵马,积蓄力量,把这几点做完,自然不会有人来操事(6)。

老马与孙儒等人最大不同处,就是了解读书人的价值,懂得招揽各种阶层的人才。这位高郁,是他当年闯荡江淮结识的,见识很高远,也是马殷慧眼识真金,将他拜为第一谋主,终马殷之世,高郁都是他的管仲、张良,是马楚政权最关键的决策者、奠基人。



高郁这算盘既有战国时代纵横家们远交近攻的影子,又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气势.借朝廷的名声打自己的地盘,他老马不是不识这个理,可如今谁也知道朝廷就是个挂名天子加一群裤裆里没货的阉党,何况咱当年这帮人都是造反起家的,尊奉这样的朝廷去吓唬杨行密这伙人,怕是连个鸟都镇不住.倒是高郁现在干干脆脆把这些道理说透,他老马也不由得不转过弯来.也是,这朝廷就是再烂,在老百姓眼里却是正统.是他们祖祖辈辈几代人尊仰的社稷.咱这帮外乡人在湖南想要站住脚,不能光凭刀把子.思来想去,那就试试?于是还真就派人到跑到朝廷去,表示俯首称臣。话说那时手掌大权的都是宦官,扶起来的皇帝个个都不着调,正忙着争权夺利呢,那唐昭宗自己都自顾不暇,谁还有心去管千里之外的湖南?这年头不造反就算忠臣了,橡皮章子自然说盖就盖.

光化元年,公元898年三月,唐廷正式册封马殷为武安军节度使,抬举他为名正言顺的湖南最高统治者。有了朝廷给的名份,收取地盘也就正逢其理,以老马麾下魔兽大军的老底子,扫平湖南一帮草头王岂不如拾草芥?

先拿南边开刀。
马殷先请老伙伴张佶替他去解决难缠的邵州,几番恶战终于砍了蒋勋,扫除了南下的阻碍。接着兵锋直指衡州,当时的衡州是湖南仅次于潭州的的大城市,人口甚至比潭州还多.这里土肥地沃,盛产水银和朱砂,最有名的还属美酒,和今天的夫子酒不是没渊源.可自打周岳攻进潭州后,这块肥肉就被“贼帅”杨思远叼在嘴里。现在是出手的时候了.马殷派出得力干将秦彦晖李琼为帅,率军兵临城下.谈到这两位爷那可都是不吃素的,秦彦晖是秦宗权的族弟,向来战功显赫,后来为湖南开疆更是屡建奇功,打遍周边无敌手,但官运却不咋地,只做到道州刺史。

李琼也是秦宗权的蔡州老乡,为人远不似名字那么秀气,身材粗大,个性蛮勇。史载“每食肉十余斤,踞案大嚼,眈眈然,军中号曰李大虫”(10)。足为一时悍将。

面对如此豪华阵容,杨思远那厮却还楞头楞脑出来抵抗,当时就给打得稀里哗啦,对于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秦李二人来说,这等草贼的首级实在太过松脆.不几天,杨的人头和衡州的官印就一块呈到马殷的案阁上。

随后大军剑锋西指,前面就是永州.谈到此地,最容易让人想起柳宗元笔下那秀美幽静的小石潭,还有那"触草木尽死"的永州之蛇.还别说,白花蛇既使延至宋代仍然是永州土贡之首.蛇害苦了永州百姓,好在不幸中的大幸是乱世之中没出现作恶一方的地头蛇,却出了条大名唐世旻的好汉,此人“素骁勇,状貌英伟,眼环齿露”,在兵荒马乱中“以郡人聚兵”打跑了周边来犯的草贼土匪,保得永州一方平安,在民间颇有威望.马殷却没放在眼里,反倒是"杀鸡不用宰牛刀",提拨牙将出身的李唐挂帅,算是煅炼一下代.两下一个强攻一个死守,硬对硬碰得火星四溅,唐世旻在百姓支持下居然抵抗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斗不过这群外来的强龙,“力战走死”.(7)永州城头虽说树起了马字大旗。当地父老却仍然感佩唐世旻,自发募捐为之修建"唐公庙"以表怀念。马殷倒也颇受感动,一道命令下去,二十多年不收永州的人丁税。永州之民总算过上了好日子,再也不用靠抓蛇逃税了.


眼见邻居一个接一个的被灭,道州的地头蛇蔡结坐不住了,早早地聚起群蛮抢先埋伏在山林隘口的要道上,冷不丁的给了趁兴而来的李唐一记闷棍。李唐哪肯服气?干脆顺着风向放起火来,这一烧了不得,连树林子带蔡结的伏兵一口气全给烧掉,“火光烛地,蛮兵大溃”。蔡结最终也在乱军之中丢了脑袋。(8)


西南扫平,整个南边只剩下郴州和连州,郴州也算湖南的一个老牌重镇,地处湘粤要道,商贸繁荣,人口也比潭州多,而且还盛产白银.这个门户之地原本是土皇帝黄岳的码头.后来被桂阳人陈彦谦给杀了,姓陈的也很是快活了几年。现在却不甘心好日子到头了,不知死活的带着乌合之众前去拼命,可他的部下一见马殷那些吃人肉的大军,还没什么正经的交锋,就吓得阵脚大乱.陈彦谦阵中授首,连城池一块归入马家军囊中。


接下来是五岭南麓的连州.也就是今天广东北部的连州市.可能有人会奇怪:湖南怎么把手伸到广东的菜园子里了?其实这儿早在秦代就属长沙郡管辖,唐初以境内有黄连岭,名之于连州,中间一会属江南道,一会算岭南道,到了乾元年间,才又算归湖南所在的荆湖南路管.
还别小看这地方,盛唐之际竟有三万多户人家,是个很大的城市.境内江山多娇,曾于此为官的刘禹锡美之曰"惟有青山画不足".其辖下连山县还出产金子.这样的地盘,马殷自然不会放过.
连州的土皇帝鲁景仁本是江苏宿州人,后来成为黄巢的部将,十九年前随大军南下的时候“以病留连州”(9),鬼知道是真病还是装病,从此他仗着自己带来的千余骑兵,成了这里的南霸天,还与道州的蔡结称兄道弟互相倚仗.现在轮到他悬在马家军的兵锋之下,吓得不敢出城,仗着城墙抵抗了三天,最后被马家军连夜烧破城门杀将进来.他眼见大势已去,干干脆脆的自杀“成仁”。

不到一年工夫,马殷就有了七个州的地盘。

不废吹灰之力便收拾了这群草贼,,打惯了硬仗的老马却觉得很不过瘾。东边的杨行密不好惹,而北边的成汭、西边的朗州蛮子雷满、,占着广东的刘隐都不知底细,放眼望去,只有据守今广西的静江军节度使刘士政这个软柿子可供下刀。(唐称广、桂、容、邕、安南五府为岭南五管)


静江节度的治所在桂州,而桂州就是今天以山水甲天下而闻名于世的桂林.这里不仅风景优美,还是当时岭南少有的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地区,人口虽不能与潭州等城市相比,在当时地广人稀的岭南已属特大城市.而且盛产各种热带水果,手工业也颇发达.
这个节度使刘士政虽说净占着人们游山玩水的好地方,为官倒还警觉,眼瞅着湖南这帮人没安好心,早早就在边界上的全义岭(广西兴安)驻下了重兵。

这边老马也点下秦彦晖、李琼两将带兵七千去找他的麻烦。
也算他们运气好,全义岭的那些守军干等半天没得仗打,闲得口里没鸟味,就把百姓的耕牛抢去杀了吃,结果激起了严重的民愤,老乡们都自愿为马家军当向导,李琼胆子大,自告奋勇带三百壮士随向导悄悄通过“仅通单骑”的五十多里小道,绕到岭后方奇袭了桂军在秦城的基地,活捉将领王建武。然后秦彦晖抓住全义岭守军大为震恐的机会,从正面发动强攻,一举拿下,活捉守将。(11)

全义岭速陷消息传出,“秦城以南二十余壁,望风奔溃”(12)

局势大好,正待直逼桂州,可多出来的三千多俘虏怎么处置?秦彦晖性格大异于秦宗权,为人厚道,还真准备派人老老实实送俘虏们回湖南去收编。李琼却不干,总共才带了七千兵,大战在即还要派兵押送俘虏,能剩几个人打仗?干脆横下一条心,把三千多桂兵全部活埋了事。五代虽残暴,但大规模的活埋战俘却还是罕见,残暴失人心,但残暴有时也能瓦解人心.活埋的风声一传出去,马家军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没遮没挡的杀到桂州城下,还没开打,早就被吓破了胆的刘士政斗志全无,乖乖出降。岭西的桂管五州,即桂州(桂林)、宜州、柳州、岩州(来宾)、象州就这样归入湖南版图。


天复三年,公元903年,实力派军阀朱温得到内线支持,一举击败中央的政敌,把持了朝廷,挟天子以令诸侯.杨行密看到风向不对,就主动派使者找到老马,条件就一个:李家朝廷早晚要姓朱,不如和它绝交拉倒,大家自己互相做兄弟

马殷也有些犯难,这朱温和杨行密当年都是仇人.怎么办?尊杨还能睦邻,尊朱能有多大帮助?可一想又不对,朱温再怎么着,现在对自己还鞭长莫及,而杨行密实力强大,又近在咫尺,早晚会吞掉自己.权衡再三,朝廷毕竟是正朔.名份终比杨行密这棵树野树要壮实,最终给回绝掉了。

杨行密其实没抱多大希望,他正准备拿鄂州土皇帝杜洪开刀,此举不过是避免马殷来找事罢了。
朱温刚刚得势,当然不会坐视杜洪就这么轻易让杨行密吃掉,几道诏令,把成讷、朗州蛮子雷彦威、老马都调来救援。(朗州雷满已死,子雷彦威继任)

成讷素有野心,把江陵恢复得井邑繁荣,治绩在天下曾算小有名气。但为人性格暴燥,刚愎自用,一心想吞下鄂州这块肥肉。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马殷早想除掉成讷,恰好雷彦威也看他不顺眼,两下一拍即合.就着援鄂之名,突然掉转矛头抄了成讷的江陵,把他经营多年的老底,连同军属家眷、官员、壮男美女、财宝、甚至伎巧伶人搬家似的抢了个干净,可怜成讷进退失据,“将士皆念其家,无斗志”,被杜洪打败,走投无路最后赴水身亡。

马殷也没管气紫了脸的朱温,出征的大将许德勋带着满载而归的大伙高高兴兴回家,路上经过岳州,这里是邓家兄弟的地盘。兄长邓进恩早年因剿灭黄巢弟弟黄浩的“浪荡军”有功而为岳州刺史,现在弟弟邓进忠袭位,眼见邻居一个个被收拾掉,倒也很识趣,开门献牛献酒,俯首称臣。

湘北门户岳州是湖南最富裕也是对外可直下长江的交通要地。岳州的到手使马殷的势力终于北抵洞庭湖。


割据湖南,到此才算名实俱归。




(1)钱基博、李肖聃:《近百年湖南学风·湘学略》
(2)《资治通鉴。卷二五九》
(3)《新五代史》
(4)《资治通鉴。卷二六零》
(5)《资治通鉴》
(6)《资治通鉴》
(7)《十国春秋》
(8)《十国春秋》
(9)《九国志》
(10)《九国志》
(11)《资治通鉴》
(12)《资治通鉴》

clq
2008-5-4 15:05:30 发表 编辑

第七篇 统一湖南



成讷败死,岳州降附,割据鄂州的杜洪也被杨行密攻灭。几家各有所得,只落得朱温一无所获。老朱当前的大敌是太原的李克用,迟早要摊牌,南边就属这个杨行密最不放心.现在牵制他的钉子竟被自己人拨去一颗,而光靠钱婆留的军力显然不够.还要仗着这个马殷多替他盯着点.结果这时又传来更郁闷的事,杨行密突然又要和马殷交好,还把他老弟马賨送到湖南。如果湖南真被杨行密拉过去,对他老朱的威胁就大了.


其实杨行密也有他的难处,北边是朱温把持的朝廷,南边是钱镠,西边是马殷,三面受敌。自己家里还有大将田頵造反,心烦意乱之下,干脆先和马殷好起来再说。


马殷的这个弟弟马賨,早年随兄一起从军,同隶孙儒帐下,积功至“百胜指挥使”。孙儒败死后,当了俘虏。杨行密对孙军的战力很有几分欣赏,便从战俘里选拔精壮编成“黑云都”,把盔甲一律用黑衣包裹,给予优厚待遇,当作自己的亲军。还任命马賨为黑云都指挥使,拉到苏南去打钱镠。


马賨又“战数有功”,很受赏识,后来杨行密在一次交谈中无意得知他原来就是马殷的老弟,顿时“友邦惊诧”,赞叹道:“吾常怪汝器度瑰伟,果非常人’!”(1)。很客气的把马賨送回湖南,希望两家化敌为友。



可惜马賨返湘没多久,吴王杨行密就病故了。杨渥袭位,继续向西发展势力,趁江西洪州割据势力钟传死后政局不稳,内部不和的机会,顺利的加以吞并。后来杨吴又陆续兼并了江西境内的抚州,吉州,袁州和虔州(今赣州)等割据势力,完全据有其全境.当时的江西是南方又一个富庶的经济文化中心,人才辈出,文教发达.江西归吴国是十国史上一件大事,自此之后,原本只在江淮打转的杨吴实力急剧澎胀;人口,富力和版图增加倍余,彻底改变了南方各国之间的力量对比,奠定了吴国独大的格局.唇亡齿寒的马殷也意识到杨吴太强,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更坚定了倚靠朝廷的战略.而且趁杨吴在江西立足未稳,干脆先发制人打上门去,也想抢一块地盘.双方在赣西的上高一带交上了手,杨吴派来了最精锐的黑云都迎战,这黑云都离马賨在位时又大有改变,连朱温的汴军也曾被打败,现在的指挥使是吕师周,战力更强,屡次打败湖南兵.没成想吕师周早年曾得罪过杨渥,现在却因军功着著更加引起杨渥的猜忌,搞得吕师周惶恐不安,想到旧领导杨行密已不在人世,更担心自己会有性命之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马殷为人宽厚,竟干脆投奔了过来,老马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后来吕师周成为得力将领,在湘西和岭南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马賨虽然没能为老杨帮上忙,但后来为湖南的发展和楚吴友好可谓竭尽心力,先后担任过天策府左相、节度使、观察使的要职,长年守卫湖南边境,功勋着著,连后唐明宗也称赞他“名尊四辅,位冠三师”(3),当然,这是后话了


天佑三年三月,公元906年。羽翼已丰的朱温废掉唐朝最后一个皇帝:哀帝,自立称帝,国号梁,定都开封。鉴于牵制王建和杨行密这两个南方对头的需要,朱温颇慷慨的给自己信得过的人大封名份,因马殷所治湖南为古楚之地,登基伊始即下诏授之为楚王。

在梁朝封授的南方各王中,马殷是第一个.而钱镠直到朱温登基后的第二个月才被改封为吴越王,岭南刘隐因为私下贿赂,才讨到一个大彭王的封号.而割据闽地的王审知只被授了个侍中.在朱温看来,钱镠虽早早被唐廷封过吴王,直到眼下却连个浙江都没彻底搞定.而刘隐王审知地小兵少,只想保自己地盘.没一个派得上用场.也只剩据有湖南的马殷兵多将广,倒还能与杨吴争一头.湖南的政治地位在中央眼中也因此陡然显赫.

三湘从而建立起了自己历史上唯一的割据王国:马楚国,为了与历史上建都湖北的楚国相区别,史书又称之为南楚。

然而南楚从一开国就伴随着密布的战云,军力强大的吴国在马殷封王的第二个月即大举来犯。

吴兵这次来势汹汹,首战即轻取岳州,号称马殷“桓桓虎臣”的许德勋被打得毫无脾气,抱着脑袋逃回。吴军又以三万水兵由陈知新率领着顺江而下连破防线,长驱直入,一直打到长沙近郊的浏阳河口,局势顿时空前紧张、危若垒卵。面对从未有过的战争考验,马殷也不免心里打鼓,面带惧色,此时部将杨定真却喜道“我军胜矣!临敌而惧,必胜之道也”(2)。马殷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调兵遣将,抓住吴军连胜而骄的弱点,集中水兵三万以宿将秦彦晖带队浮江而下,又事先在浏阳口埋伏下三百战船,向敌军发起两面夹攻,经过激战,楚军终于大获全胜,一举消灭吴兵以万计,活捉陈知新等主将,并趁胜又夺回了岳州。

此时吴国又发生内乱,因杨渥自继位起就骄侈淫逸,昏庸暴虐,权臣张颢和徐温趁机发动政变软禁了杨渥,后来徐温又除掉了张颢,从此吴国军政大权都落在徐氏手里.吴国高层不稳洗牌频繁,自然没有余力再出去惹事.马殷总算可以借此喘口气,专心发展.


放眼望去,整个湖南只剩下霸占西北、不尊王命的雷蛮子。

雷氏是武陵洞蛮,当家人雷满生得悍犷矫健、纹身断发,趁着唐末天下大乱攻占了朗州(常德)。在周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出了名的南霸天。

雷彦恭子继父业,“贪残类其父,专以焚掠为事”,原本被小军阀成讷经营得繁荣昌盛的江陵荆南地区现在被他烧杀得几成无人之地。(4)
你说你焚掠荆湖也罢了,还偏偏交好吴国,以为傍上了大树。马殷派兵打吴国的江西,雷彦恭就在后面捣蛋攻打岳州.让马殷首尾难顾,很是讨厌.

而雷氏拿吴国当正统,自然也让朱温瞧这厮极不顺眼,也下诏催马殷出面收拾它。

雷彦恭嗅到大事不妙,赶紧求救于吴,吴国此时虽权臣当国,但也容不得马殷坐大,急遣将军冷业带重兵进屯于朗口,李饶进据湘东北重地浏阳作为声援。


马殷亲点许德勋迎战。许德勋不久前被吴兵夺去岳州,这次要找回场子。他想出个阴招,趁着月黑风高之夜,选拔“善游者五十人”作敢死队,每人发一把长刀,让他们用木枝树叶盖住脑袋作隐蔽,游过江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冷业的吴军大营,一边乱砍乱杀,一边放起火来。睡得正香的吴兵乱作一团,仓惶间正没计较,许德勋又带着全军正面杀过来,吴兵被砍得丢盔弃甲,输得一败涂地.主将冷业也被活捉了。楚军随即一鼓作气捣破浏阳寨,把李饶也活捉过来。彻底消灭了雷彦恭的援军。


雷彦恭却不甘坐以待毙,派人引挖沅江水环绕朗州城为屏障,摆出困兽犹斗的架式。楚军的老油条秦彦晖比许德勋还阴,围了一个多月也不出战,天天睡觉。搞得雷军紧张半天,屁事没有,也就都松弛下来。这个时候,秦彦晖却起床了,他悄悄派出裨将曹德昌带着早就选好的壮士们趁夜幽灵似的潜入城中,在城内外一起举火相应,制造混乱,然后亲带主力砍破城门,杀将进来。雷彦恭不愧是世代做贼的,脚底抹油一道烟跑了,可他的老弟和心腹却全让楚军捉了去,送到中原朝廷表功,朱温对结交杨吴的人从不手软,把他们全给砍了。澧州土豪向瑰吓得要死,也乖乖的挂出白旗。

眼见作恶澧朗地区达二十七年的雷氏,就这么完了。湘西的群蛮这下震动很大,辰州蛮宋邺、溆州蛮昌师益和周边各大小洞蛮纷纷表示归附马楚,停止操事、共创和谐。


湖南已彻底无仗可打,次次胡牌的马殷却还是坐不住,看着岭南土皇帝刘隐在岭西也占有很大一块地盘,瞅得眼热,就把投奔来的吕师周派去踢他的场子.那个刘隐原本是封州起家的土豪,不过是仗着世道混乱一时钻到了空子,哪里是楚军的对手?两下PK十几场,老刘屁被打得滚尿流,一道烟跑回老家。昭、贺、梧、蒙、龚、富六州的广袤之地全部入湖南版图。




十年征战,马殷从一个小小潭州起家,扩张到成为占有湖南全境、广西大部、贵州一部、拥有二十多州,一百个县地盘的新霸,偌大的南方除去王氏的蜀国、被徐温控制的吴国,就属他湖南势力最强。

而吴蜀两家都和中原的朝廷分庭抗礼,朝廷自然就只能倚重尊奉王命的湖南,而结好中央,也为湖南争取了许多政治和经济上的实惠。

仗打够了,“殷土宇既广,乃养士息民,湖南遂安。”(5)。饱受战火离乱的湖南终于迎来了刀枪入库,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虽说是太平了,可是地大民穷,日子还是过不滋润。湖南物产贫薄,除了鱼米不缺、土匪剽贼不缺,几乎什么都缺,本就地广人稀,再加上长年战乱,连人口都少得可怜。



近在唐际,湖南在经济战线一直不上台面,就是土贡比之于中原、川蜀、江南以至周边也都显得挺“绊式样”。

江西和湖北地区上贡的除了金、银和茶、还有丝葛石蜜纸张等丰富的手工艺品
岭南的广东就更丰富了,除了这些传统手工艺品还有海产和外国的珍宝香药
割据八闽的王家,除了海产珍异还有荔枝桂圆,有名茶.
吴越钱家,那就更不必说,出手最阔: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无所不包,据<十国春秋>的数据,仅白银一项就累计进贡达一百多万两.

湖南呢?
看看最发达的长沙地区,拿得出手的贡品仅仅丝葛、丝布、木瓜三样


寒碜!



北边的岳州靠近荆南和中原,当时可算湖南的"经济特区",丝织和陶瓷业原本挺兴旺,但经过战火一折腾,大伤元气。朱温的梁记王朝开张了,湖南连像样点的见面礼都拿不出,老马这下又睡不着觉了.





(1)《资治通鉴》
(2)(3)《十国春秋》
(4)资治通鉴
(5)《资治通鉴》

clq
2008-5-4 15:06:11 发表 编辑

第八篇 封闭落后





一说到兴邦富国,历代莫不以吏治清明、兴修水利、减税减徭、重农励商为主要措施。

古代中国以农业占绝对主体,自然经济形态影响大,只要天下太平,统治者又能减轻赋税,让大伙安居乐业,往往就能在青史上博个"盛世"的美名。所以常有古代明君甚至无为而治,坐致兴盛。

可是若在湖南玩无为,只能是差距越拉越大。
纵览古今,往往落后的地方并非自然条件差。不能不说,湖南落后的原因与近代非洲颇为雷同。

湖湘自楚国起就是重要的粮仓,《史记越世家》曾言“复雠、庞、长沙,楚之粟也”,长沙不必说,庞就是现在的衡阳。可见三大产粮基地湖南已居其二。然而千年之后,延至唐际,湖南仍然是仅仅是别人的粮仓而已。


湖南为什么搞不起来?

一方面闭塞的内陆地理环境,难于吸引人才。安史乱后,湘北朗澧等地虽一度有大量北方人迁居于此,刘禹锡在《武陵书怀》中称之曰“邻里皆迁客,儿童习左言”。可是更多的中原人尤其是官僚、富商、文人们更乐于奔聚江南和川蜀。无它,文化发达、经济繁荣、商业蓬勃。要么宁愿去相对更远的岭南,那里控山带海、利兼水陆。向来是外商云集、宝货山积的地方,可以提供丰富的消费品供他们享受。所以文教人材亦足以自夸于湖湘。

另一方面衣食易得,湘人则满足于温饱安于现状,自然就缺少开拓冒险的精神,形成了封闭保守的思想。太史公曾曰:楚越之地“地势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1)。

所以湖南向来是中国最缺少商业传统的地方,即使近代人才倍出,却多集于政治、军事和文化,在商业与经济领域仍然难见英材。

粮食再多,“三秦待之而饱”又如何?古今中外哪个地方单靠种地能发达的?商品经济落后,缺少商业氛围,周边生意人都懒得到这来,宽刑薄赋、息民礼士又能怎样?老路走得再好还是老路。


要搞活经济,没别的出路,只能从通商惠工入手。

湖南有条件吗?有吗?

闽、越、南汉靠海,自然得地利之便。吴蜀商业本就发达,兼之地大物博,西蜀甚至不与中原交通也可“恃险而富”。(2)

深居内陆的湖南要追上来,只能审时度势,依靠头脑。

马殷之所以把湖南发展成当时富得响当当的地方,几个关键词就是:开放、重商、奇招。

可万事开头难,
从哪里入手呢?






(1)《史记货殖列传》
(2)《新五代史》

clq
2008-5-4 15:06:21 发表 编辑

第九篇 以茶致富



高郁早就替马殷看准了一个好项目:茶叶


茶的饮用,最迟见于汉代。至唐中叶起,已在南北盛行。尤其自茶圣陆羽的《茶经》一出,越发推动民间饮茶的风气。穆宗年间的官员李珏曾说“茗饮,人之所资”,足见人们日常生活中已不可缺少茶。因此,茶又成为政府一大财源,当时朝廷的矿冶税收入甚至抵不上一个县的茶税。大江南北的城镇里已是茶铺林立。又因为还能助消化、去油腻,北方和西南少数民族甚至比汉族更酷嗜茶叶,茶从而成为仅次于盐的大宗流通商品。


也合着该湖南发财,本来茶叶主产地是江淮和西蜀,但这两个地方的老大都是朱温的老冤家,自然就没了北方市场的销路,钱镠所据的浙江也被吴国隔断,想做北方的生意非常不便。可偌大的北方不能不喝茶啊,西北的少数民族兄弟还得靠它活命不是?


而湖南除滨湖地区外,多丘陵山地,又土带酸性,正好适合茶叶生长。

马殷高兴得一拍大腿:就是它了!
立刻就出台政策,大张旗鼓的提倡百姓种茶。而且准许大伙随心所欲的把茶叶卖给外来客商,官府除了收税一概不问。


北方客商正在为断了茶源而烦恼,此时湖南却平地一声雷:这里茶叶大大的有,任你在民间随便买,既便宜又新鲜,官府还欢迎!就如同像沙漠中看到绿洲一般,四方商旅争先恐后往湖南跑,原本死气沉沉的潇湘大地一下子就热闹非凡。


湖南“由是属内民皆得摘山算茗算”(1),产量大增,货源充足。既满足了中原之需,又造福了百姓,而官府也没吃亏,光是茶税一项就“岁入凡万万计”(2)。官民都赚得盆满钵溢,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高郁以尊奉朝廷在前,现又荐茶于后,审时度势环环相扣,常常一举多得。称之为旷世之材,殊不为过,眼光实在忒尖。



兴茶引商,湘北和湘中是发财了,湖南其他地区怎么办?中原离湖南本就路途遥远,客商若从水路,得先坐船到荆襄等地,再换乘船只从长江进入洞庭湖,再从此进入湘江才能到达湖南。如果走陆路就更不方便了。所以大多只能跑跑湖南的北部,实力强点的客商可以顺湘水到达湘中衡阳,稍偏的地方就只能鞭长莫及,那里的百姓把茶卖给谁?

马殷的脑子也灵活了:放着中原朝廷的人脉,不去做生意岂不是傻子吗?


客客气气的叫人带上几万斤茶叶去讨朱温的好,而且每年还情愿白送一批茶叶(后来增加到二十五万斤),只想问老朱要一个北方的茶叶专卖权.

朱温自打挟天子开始,和周边的军阀们怄气就没断过,北边李克用已经够他喝一壶了,南边却还有王建,杨行密摆明着分庭抗礼,王建据着富庶的蜀地,倒是一幅不相往来的架式.可杨行密不但自己称王称霸,还要跑中原来做生意赚他的钱.朱温气不过,曾一道命令,把杨行密派来做生意的押牙唐令回连同上万斤茶叶也全给扣押了。想当皇帝还想跑老子脚下捞油水?没门.大不了不喝茶.

朱温瞅着气堵,放眼向远处看去,总算还有几个地方买帐.王审知和钱婆留同志一向表现良好,那个湖南的马殷同学虽说有点"前科",但现在进步很大,看着顺眼,这Y可比当年的孙儒识趣,称臣纳贡没断过,总算有点当领导的感觉,这不,现在又送来厚礼,不由得心舒气平,茶叶向谁买不是买?这么乖的下属,当领导的哪有不照顾之理。

梁开平二年、公元908年,梁正式准许南楚在汴、荆、襄、唐、郢、复等州遍置回图务,湖南茶叶从此可以直销北方市场。


回图务就是商业货栈,有了经销茶叶的网点,那些腹地的茶叶就不愁没销路。马殷让官府出面招集客商,在这些地方“募户置邸阁以居”,茶商都号称“八床主人”(2)。每年从民间收购茶叶好几十万斤,再运到北方各网点出售,换取中原的高档衣料和西北的战马,既便利了百姓,自己也赚足了差价。史称“于中原卖茶之利,岁百万计”“利几十倍”,“国用遂足”。(4)(5)

茶市的火爆又带动了茶器的热销,唐人饮茶非常讲究器具,尤其是陶瓷茶器。中国之所以成为世界瓷器泰斗,以至在外国人眼里简直就是瓷器的代称,可以说它的壮大过程与茶叶曾息息相关。

陆羽在《茶经》中谈到茶用瓷器更是津津乐道长篇大论。哪的瓷器质地如何,什么色质的茶叶适合哪样瓷色,侃了一大堆。让人一不留神还以为看的是《瓷经》。

原本湖南的长沙窑和岳阳窑曾在中晚唐曾经盛极一时,其质品在现代海外和中原以至制瓷业发达的江浙地区都大量出土。可惜后来战乱严重破坏,尤其是黄巢扫荡岭南,杀掉了大批外商,沉重打击了需求。而湖南本土后也屡罹兵乱,从此这些传统窑场都难复元气。

随着马殷的开放引商政策,长沙窑又再逢春风,交通便利的衡阳瓷窑也因茶市火爆盛极一时,尤其是青瓷,几乎占据了当时整个湖南市场。陶瓷业重新崛起为湖南一大新的经济支柱。相比之下,江淮的吴国却因为与中原朝廷的对抗,耽误了茶叶经济的发展.本来在中唐之后,江西浮梁和周边的歙州,婺州等地所产茶叶以其质地精好天下闻名.引得天下商贾"数千里不绝于道路”(6) . 白居易曾以“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的诗句描绘过当时的盛况.可是延至五代却因为政治原因眼睁睁看着后起的湖南占去了中原市场,浮梁县也迟迟没能形成兴旺的陶瓷茶器制造业,直到北宋统一南方后,随着茶叶经济的复兴,才形成了闻名于世的陶瓷之都:景德镇.


虽说趁着政策的东风,茶叶和瓷器的兴起繁荣了湖南市场。可离振兴湖南经济还却只能算开了个好头,商场上湖南可用于交易的商品还是过于单一,要想在全国商业市场树立起湖南的地位,还远远不够。


下一步又该怎么走呢?










(1)(2)(3)皆见《十国春秋》
(4)《旧五代史》
(5)《资治通鉴》
(6)《膳夫经手录》

clq
2008-5-4 15:06:38 发表 编辑

奇招引商





马殷先想到开矿。



湖南面积广袤,金属矿藏丰富,尤其盛产金银铜铅铁。金银任何时候都是好东西,挖出来就能当硬通货。尤其便于从事盐和奢侈消费品的大宗交易。像近年在印尼海域发现的阿拉伯沉船“黑石”号,就是从十国中的南汉贸易回国的,船上发现的银锭多达五千两,就产自南汉邻国马楚管辖的桂阳监。


铜也是好东西,自古是用来铸钱的现成材料。晚唐因铸钱太少,钱重物贱,因此富家多窖藏铜钱,沿至五代越发引起铜钱荒,为了繁荣市场、稳定物价,马殷下令于乾化元年冬十一月开铸“天策钱”,这种货币“铜质浑厚”(1),而硬通交易货币的上市,对促进湖南商业吸引客商很有竞争力。


手头有金银和铜钱,外地商人自然愿意来湖南,可是这些有价值的金属也随之大量外流。买进的消费品是消耗性的,用了就没了,而贵金属和铜却不可再生,况且以湖南之一隅同大半个天下做生意,时间一长显然吃不消。



除了挖矿,还得再想辙。
在古代,两全齐美已是谋略的最好结果,也就是我们今天说的双赢,马殷和高郁却不满足,他们这次还要创造三赢!

中国经济史上一个最富于创造性,历经千年仍然闪烁着智慧光芒、给后人以无限启发的高招从此产生了。



首先,以湖南多产铅铁,下令铸铅钱和铁钱,取代铜钱的交易地位,以阻止贵金属和铜钱的进一步外流。官府规定铅钱以十当铜钱一,铁钱以一当铜钱十。有人也许会说,高招?高你个头啊,这不是学王莽的坏样子用劣币换掠民财吗?官府是受利了,良币被搜归财政收入,更加富得流油。而商人百姓却以良币换劣币在兑换中吃了大亏。

然而更绝的在后面:马殷宣布来湘商旅一律不征关税,尽情自由交易。

诏命一出,天下轰动。
不要说整个五代十国,就是上溯隋唐以至春秋战国,这种招商政策都是独一无二的。湖南社会安定,做生意还不收税,做梦才有的事还等虾米?商人永远是随利而趋。各地客商们无论远近,不远万里纷至沓来,“闻风辐辏”(2),他们携来的天南地北八方四海的百货和珍奇,应有尽有,涌进三湘,充斥着湖南的集市。

但商人们卖掉了货物收到的却是南楚自铸铅钱、铁钱,在湖南境内倒是可花天酒地,尽情消费,可一出了境就失去价值,这种只在湖南流通的货币赚得再多又有何用?就是把它销成铅块带回去,也值不了几个钱,都不如多换取实物带出去再出售才算实惠。大家只好又尽量采购湖南的各种物产和土特产带出去。湖南从而“以境内所余之物,易天下百货,国以富饶”。(3)

商人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商人实在不需要湖南的物产没关系,你可以在这里和外地的商人互相做买卖,既然是不收税,何乐而不为?许多商人因为这个好处从此长期在湖南安家,既然留下就肯定得吃喝住玩,这样又拉动了本地的消费和需求,而潭州因为汇集着天下商队,一下子崛起为南方一个新兴的商贸中心,同时是重要的米市和最大的茶市,简直是小鸟变凤凰,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随着市场交易量的大增,在进行大宗买买卖时,支付手段又成为麻烦事。古时的钱币不论铜铁铅,无不是沉甸甸的,装在身上稍多点就感觉行动不那么方便。稍大的买卖,你需要支付或赚到的钱币恐怕不是你一个人的力量能扛动的。你也不方便雇生人替你扛,保管和携带远行更不方便,您要是做批发生意的,嘿嘿,对不起了您呐,如果没有牛马舟船来装钱还是早点换别的行当吧。但这天底下似乎什么事也难不倒商人,于是在当时的潭州,出现了早期的交易媒介,“钱既重厚,市肆以契券指垛交易”,这里的契券很可能是早期纸币的雏形。也许就这一点,史学界和中国钱币学界还会有争论,并且将继续争论下去,但湖南当时的商业、流通业的发达,可谓一度走在了引领经济发展的前列。(4)


马殷治下的湖南,以开放和高明的重商政策,为境外商人和境内百姓同时打开了市场,便利了商品和资本的流通,官府还通过发行货币扩大了收入。三方获利,一举多得。(5)


多赢的招商格局,又推动了境内商品经济空前繁荣,进而又带动了城市化水平的加快,终于形成了一批财力雄厚的本土商人阶层。其实力之强,甚至在马楚后期进入政界,担任高官要职,出现了“富商巨贾,布列在位”的空前景像。(6)



湖南,终于从唐代文人墨客们笔下的“自古传剽俗,时有俌恶子”之地,历经世变,欣欣向荣.延至北宋,更出现“长沙十万户,游女似京都”(7)的盛况。《元丰九域志》曾列举北宋中叶20万人口以上的城市6处,直至晚唐还默默无闻的潭州此时已赫然位列其中,其余是:汴京、京兆府(长安)、杭州、福州、泉州。比元丰更早的熙宁年间,潭州在辖区商税总额高达9.2万贯,已超过西蜀成都的8.9万贯。更位居扬州、苏州、福州、广州这些传统发达地区之前,仅次于杭州、汴京、楚州,而居第全国第4位。如此脱胎换骨,若没有马殷时代的苦心经营,这样的成就绝难想像。









(1)(4) (6) 《十国春秋》
(2)(3)(5) 《资治通鉴》卷274
(7)张祁《渡湘江》

clq
2008-5-4 15:07:00 发表 编辑

追赶吴越







商业集市虽已繁荣旺盛,但本土制造业如果跟不上去,地位很难稳固.而湖南可供交易的手工业品仍然种类欠缺,式样与工艺也很简单原始,严重限制着商业竞争力和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高郁向来是要么不做,要做就一举多得,他看中了最传统的丝织业。

本来丝织业在湖南是有着悠久的历史的,早在西汉时期就曾创造过一个高峰,马王堆出土的的丝织品可谓巧夺天工,品种齐全。尤其是那件素纱婵衣,薄如蝉翼,只重49克,其衣丝纤度之巧,就是现代要加工出来,也非轻易。

可惜几经变迁,湖南的丝纺水平不但被江南和西蜀远远甩在后面,甚至比周边邻居们也多有不如。

眼红也没用,人家的赶超同样是付出了艰辛的努力,有的为赶上中原也曾挖空心思,千方百计。

像丝织业最著名的浙江,直到唐代中叶,仍然是不擅丝纺、技术落后的地区。时任浙江东道节度使的薛兼训看到这种现像颇为着急,由于他是平定安史之乱上来的,部下军人很多,就把军中的光棍们全都找来,每人都分给一大笔财物,任务就一个:都给老子滚到北边去讨老婆!但条件是,娶来的老婆必须是技精手巧的织妇。

这群王老五真是吃到了天上掉下的馅饼,领导居然掏钱命令大伙泡妞,一个个中了大奖似的都往中原跑。大家各显神通,每年为浙江“拐”回几百个织妇。她们手艺精湛,技术高超,从此吴越之地纺织兴旺,竞添花样,绫纱精妙,“舞衣偏尚越罗轻”,成为白居易、刘禹锡这些大诗人们盛赞的对像。(1)


及至五代,北方的纺织业也渐被南方赶超,重心南移。但中原对纺织品的需求量依然非常大,而且越来越依赖南方的供给,眼见着钱都被吴越这些国家赚走了,要想追上它们,难度太大。高郁自然不会让湖南的光棍也去外边找堂客,他的办法立意更高,向马殷建议让民间“输税者以用帛代钱”。(2)

五代承于唐制,农民辛苦收获的农产品常常先要换成现钱,才能再交税.这个转换过程非常痛苦,中间自然又要经历一次盘剥.而现在用布帛代钱交税,从而因势利导使百姓们乐于纺纱织布,既免去了换钱交税的麻烦,又能通过民间自力更生的形式从根子上繁荣湖南的纺织业,同时提高了本土的制造品竞争力,确实一举多得!


老马到底是穷苦出身,又性格宽厚,在个人享受方面多少讲究节俭,因而对减轻民困很重视.而最大优点就是不猜忌,对下属的好意见总是乐呵呵的从善如流,
政策一颁布下去,没过多久即“民间机抒大盛”(3)。千家万户都搞纺织,自然就要面临激烈的市场竞争,也就刺激了花色品种的丰富和技艺的进步。湖南丝织业还因此发展出一个特长--棉纺业。木棉自唐时从东南亚传入广西桂管地区,五代则正在湖南辖区内。因此棉布纺织繁盛一时,木棉不仅可以做成土人的衣服,还可以制成奢侈品,像地毯和高档的吉贝布,后来成为贡奉中原王朝的奇物。

除了民间的自由发展,官府的惠民政策也是带动湖南丝纺业突飞猛进的关键因素.以布帛代钱作税极大的减轻了人民负担,使湖南百姓轻装上阵.免去了因税役而横遭官吏催迫的困扰.相反,身为赶超对像的吴越却反为纺织业的发达背受了沉重的包袱.因为盛产丝绸,吴越上层除了尽情奢侈浪费外,还当作贡品以讨好中原的朝廷.贡量多得变态,曾经一次上贡锦绮即达28万疋,绢79万之巨.而哪怕直到后来的宋代中期,杭州及周边九县的夏税绢也不过9万疋!整个浙东地区官府一年"和买"绢也不过97万疋.这还只是纺织品,湖南百姓交了布帛就算完事,而对吴越百姓来说还有其他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由此吴越之民"免于革兵之殃,而不免于赋敛之毒".僧人处默曾经作<织妇>诗反应当时吴越之民的困苦:

蓬鬓蓬门积恨多,夜阑灯下不停梭。
成缣犹自陪钱纳,未直青楼一曲歌。

又有诗曰:

尝闻养蚕妇,未晓上桑树,下树畏蚕饥,儿啼亦不顾.
一春膏血尽,岂止应王赋?如何吏酷暴,尽为搜将去!


对比身受残酷压榨的吴越人民之处境,当时的湖南父老简直是生活在无比的乐土上.
从记载来看,经过马殷的倡导,湖南的贡物从唐代一些简单的丝纺品,到一次性送给中原权臣“数百缣”、甚至可进奉朝廷“盘龙御衣、龙凤蹙金脾腰、龙凤装箭服”“红丝弦”等。(4)

到马殷的儿孙执政时,贡品更是绫罗绢绮锦缣无所不包,应用尽有。其中的“罗”还分为白罗、筒卷白罗等,足见分工精细。像吉贝布,常常一上贡就是三千匹。在后晋、后汉时,曾有分别上贡丝由六千匹、绢二万匹的记录。

惠工政策下的丝纺业发展如此飞速,令史家也对湖南刮目相看,《十国春秋》甚至留下了“至是机抒遂絮于吴越”的赞叹。

湖南纺织业在马楚时代振兴的基础上,后世终于发展出一朵中国纺织史上的奇葩——湘绣。






(1)《唐国史补》
(2)(3)《资治通鉴》卷274
(4)《十国春秋》

clq
2008-5-4 15:08:02 发表 编辑

四方乐土



也许有人会认为,好主意是高郁出的,马殷也没见啥水平嘛。然而,身为领袖可以依赖别人的智谋,却无法复制他人的性格和魅力。领袖总是提纲契领抓大方向的,事无巨细反倒显得婆婆妈妈。马殷能够始终保持内部的团结与开明的政策,与他宽厚勇敢的魄力息息相关。


治绩,就是领袖能力的最好的说明。
史家向来将湖湘视作蛮地,但写到五代也不得不变踞为恭,甚至颇为羡慕的称赞:“楚地多产金银,茶利尤厚,由是财货丰殖”(1)


保境安民,使湖南气像欣欣向荣。地大民富,又常是四方百姓避难迁居的乐土,像京兆人邵岳,趁"唐末大乱,契家来湖南"(2)定居桂阳.京兆人朱葆光见朱氏篡唐,"与颜莞,李涛辈复携家来湖南,侨居潭州”(3)。而其中也不乏贤士。朱遵度,山东青州人,家中多藏书,又博学,号“朱万卷”。因北方屡乱,而偕妻带书杂于商贾之间投奔湖南。


领导人的宽厚豪爽,更吸引了英雄豪杰的投慕。庐陵彭玕据吉州为刺史,本身就很能网罗人才,看到马殷内部“将吏辑睦,少长有礼”(4),九国志而,"尽徙百姓户口千余家奔郴,衡”,后来其族在湘西战功卓著(5)。《十国春秋》还介绍了虔州(今赣州)大族瘳氏,为躲避战乱,在瘳爽的带领下举族达三千余人迁居湖南,成为两省历史上著名事件。

远在岭广的前唐高州刺史刘昌鲁、据守容州的庞巨昭,都因慕于马殷“土宇至广,仁风素厚”(6),而宁愿抗拒广东本地的军阀刘隐,几次打退其吞并。最后都携带库藏,各带其部众千余人舍近求远往附湖南,为史家所赞。


各地移民们为湖南带来了先进的文化和生产技术。进一步开发了湖南的土地,这里地质肥沃,雨水充足,是传统的粮食基地。历代大一统王朝往往崇本抑末,而马楚则本末俱崇。兴农则必先水利,民间百姓无力担负大规模修建工程,马殷就组织人力在潭州东二十里,修建了规模巨大的龟塘水库,可以“溉田万顷”,龟塘今天叫圭塘,遗址就在今长沙市东郊的树木岭,是汉代以来湖南历史上最大的水利工程。也是马殷造福湖南的遗迹。各地也纷纷造塘蓄水,衡阳县西还有马王塘,“大可百亩”(7)。百姓们因此每年多打了不少粮食。益阳诗人齐己在《暮游岳麓寺》诗中,描述道“回首何边是空地,四村桑麦遍丘陵”,甚至在较落后的湘西奖州(芷江),也出现了“常积谷数十万石,前后累献军粮二十余万石”的兴旺局面。(8)


湖南的人口也迅速增长起来。






(1)《资治通鉴》
(2)(3)《十国春秋》
(4)《九国志》
(5)《十国春秋》
(6)《九国志》
(7)《宋史食货志》
(8)《九国志》

clq
2008-5-4 15:08:16 发表 编辑

户口探疑


人口是国家政权的根本,是赋税、劳力和兵役的来源。所以历朝都把户口的增加做为考核治绩的硬指标。

南楚是历史上唯一以湖南为中心的政权,又地富民殷。这个时期人口增长到一个高水平当在情理之中,可惜史料却失于记载。原因在于湖南归宋时,南楚已因内争灭亡十余年,而归宋时的湖南人口数字,却又是笔糊涂帐,更加使马殷时代的人口数难于考证。

据《宋会要》、《宋史地理志》和《续资治通鉴长编》的记载,建隆四年,所得湖南境内十五州一监的总户数仅为97388户。数量之少,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我们知道,早在西汉元始年间,湖南境内即有72万人口。到盛唐天宝元年,湖南各地总户数曾达到21万。唐朝转衰后,既使按史学界公认漏水的《元和郡县图谱》统计,也有9万多户的规模。马氏南楚亡国离归宋也不过十二年,期间号称“富强安静者五十余年”,怎么户口数字倒像是经历过耗劫似的?


成书于宋初的《太平寰宇记》似乎能提供一个线索,此书所载户口其数据源于北宋太平兴国年间各地方州县,所以可靠性较高,对研究十国的人口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根据此书统计,太平兴国年间今湖南州县的人口总数约为165931户,远高于归宋时的近10万户,太平兴国是宋太宗登基时起用的年号,启于公元976年,终于984年。距湖南归宋不到二十年,如此短期之内,显然人口不可能有近倍的自然性增长。

那么九万多户的真实性到底如何呢?

有人认为这可能仅仅是湖南主户的数目。

主户,是宋代形成的户口划分。通指占有土地等常产、承担赋役的人家。而没有土地依附性的,如佃农,则称为客户。考诸于它国,这一说法不是没有可能。

像南唐,归宋时总户数65万余,次年即为太平兴国纪年,《寰宇记》所载这一地区主户则是67万户,年份差别不过几年,完全说得通。

而在湖南的16万户数中,主户数量为85923户,较之归宋时反倒少了1万多户,由乱入治已逾二十年,主户不增反减,似乎也不大合常理。

但结合宋初在湖南的一些做为,以及五代时入湘移民的来源,则户口衰减并非没有可能。
《长编》中记载宋将潘美收复湖湘后,“计屋每间输绢三尺,谓之屋税;营田户给牛,岁输米四斛,牛死犹输,谓之枯骨税;民输茶,初以九斤为一大斤,后益至三十五斤”。这种苛敛暴政在以休养安民为务的宋初,确实罕见。很可能与准备进攻南汉而积蓄军储有关。

而五代之季因湖南稳定,移民曾大量入湘,江西是众所周知移民入湘的最大来源。到入宋之初因为重税,和准备对南汉战争的征调繁役之下,许多湘民移民逃回相对安静的江西或平定后的荆南地区就成为必然。在这些原因下主户有一万幅度的减少则很有可能。


另外,旧政权原有的军队、官员和僧道很多,户数无法反映出来。周行逢之时,号称“兵强俗阜”,又曾滥封官员,“检校官至三公者以千数”,曾被讥为“弥天太保,遍地司空”。这些官员及家属和兵员当至少有数万人之众。自马殷起佛风大盛,周行逢父子更厚待僧侣,有的僧人仪卫起居如同王公,周保权时期甚至“度僧建寺无虚日”,僧人地位高待遇厚,入籍为僧的人口自然不在少数。(1)

还有一个问题,在南楚建政前,潭州在湖南经济中心地位并不明显,从《新唐书地理志》的人口分布可以看到,潭州的户数竟然少于衡阳甚至郴州,造成整个湖南人口重心明显偏南。到马楚时代,因为潭州成为南方最大茶市和举足轻重的商业中心,人口重心才移回湘北,这从后来北宋时期湖南的人口分布状况来看即一目了然。

然而南楚末年及后来蒙受兵乱最惨的,就是潭州。其失陷时“朗兵及蛮兵大掠三日,杀吏民,焚庐舍,自武穆王以来所营宫室,皆为灰烬,所积宝货,皆入蛮落”(2).南楚亡于南唐,又被朗州军阀王逵驱逐,潭州又受兵火蹂躏"吏民俱溃,醴陵门桥断,死者万余人".

后来周行逢死,作乱的张文表又曾将潭州一带化作战场,因此湖南人口最集中的区域受到战争的反复摧残,导致了人口的巨大损失和逃亡,其占总人口的比例必然非常可观。


而这些情况无疑都受制于九万户局限所无法反映出来的。因此,我们可以结论:《太平寰宇记》的16万多户,就是湖南历经动荡和兵火之余从马殷手里接下的剩盘子。

以这个数据为基础,我们可以推想当年湖南人口将是一幅何等兴旺的盛况。










(1)《十国春秋》
(2)《资治通鉴》

clq
2008-5-4 15:08:26 发表 编辑

文事兴隆


无论中外,文教总是伴随经济发展而存亡兴废。凡文教昌盛之地必是经济发达之区、文事繁荣之时社会经济也必处高峰。经济穷困,社会危乱,则文化亦坠于低落之谷。

所谓“仓廪实而知礼仪”,马殷的苦心经营,为湖湘文化的发展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商业为湖南带来了活力,财富的奔跑与流动,开阔了湖南人的心胸与视野,内向的心灵渴望交往和躁动,封闭的文化思维,期待着交流与开放。

梁开平四年夏六月,公元910年

马殷在获得梁廷批准后,仿唐太宗之天策府并文学馆之古事,在潭州自开天策府,置官属。
以自己两个弟弟分别任左相、右相,优选文人廖匡图等十八人为学士。这就是五代文学史上著名的天策府十八学士的开端。

在优待文人的推动下,原称“南蛮”的湖湘也渐渐形成文学创作之风。到马楚第三代执政者马希范在位时,继续注重发展南楚文化,一方面在天策府大兴土木、“极栋宇之盛”,落成了壮丽秀美的亭台楼阁和文昭园。为学士们提供良好的创作环境。另一方面向民间广招人才,“下令搜访草泽,由是士无贤不肖参谒,皆延客之”,材学出众者,不但本人享受高官,其亲属亦“悉免其徭役”。(1)(2)


像连州文士石文德,在楚王母亲秦国夫人逝世时,以挽联“月沉湘浦冷,花谢汉宫秋”大获马希范惊赏,于草野中直接提拔,加官晋爵。

出身贫寒的何仲举,因能为诗,曾以“树迎高鸟归深野,云傍斜阳过远山”而获天策学士之首的李宏臬赞许,成为天策府著名学士。

就是马殷诸子,也颇多作诗吟句。像长子马希振就“工诗句,耽吟咏”。马希范自己也“好学,善诗文”。在马楚王室自身垂范下,湖湘形成了早期的文化群体,本土诗书名人相继涌现。根据《五代史补》,当时湖南已“尤多诗人,其最显者有沈彬、廖凝、刘昭禹、尚颜、齐已、虚中之徒”。刘昭禹是十八天策学士中的知名者,后三位是晚唐五代著名诗僧。

刘昭禹少年时就刻苦学习,“不惮风雨”,最喜朝夕吟咏中研究作诗习文,曾深有感受的自谓“句向夜深得,心从天外归”。为人还折节下贤,像石文德即是他向马希范所荐。(3)

而湖南本土学士中,又以长沙徐仲雅、朗州李宏臬最为知名。
徐仲雅别号东野,其在会春园游玩中以“衰兰寂寞含愁绿,小香妖娆弄色红”而名垂后世。


据统计,这些文士名人共在《全唐诗》中为湖南留下了四十八首诗作,和三十五句吟咏片句,
虽然数目有限,但却在宋之前的湖南文学史上极为难得,弥足珍贵。今世学者陶敏在其《马楚时期的湖湘文学》一文中,认为这是“湖湘作家走向成熟”的标志,为湖湘文学的崛起作了必不可少的条件准备。


正是马楚时代湖湘学风和文化氛围的形成,加以社会财富与人口的增加,终于形成了两宋湖湘文化的崛起。仅仅四十年后,宋太祖开宝九年,岳麓书院宣告落成,而衡阳石鼓书院入宋后亦盛极一时,形成天下四大书院,湖南独占其二局面。理学开山之祖周敦颐的出现、湖湘学派在宋代的形成,这些湖南文化高峰的到来,与马殷父子“读书礼士”的政策是密不可分的。










(1)《资治通鉴》
(2)(3)《十国春秋》

clq
2008-5-4 15:09:46 发表 编辑

守礼事大

以中原朝廷为正朔,不自行称帝当天子,是马楚立国的基础方略.毕竟马楚相对强吴为弱,只有这样才能牵制强邻,获得一个相对安定的外部环境.因此唐亡之后,梁唐晋汉周交替变幻,而马氏则统统照尊不误,总之只要是中原朝廷,就称臣上贡.

在当时中国,虽然南方已经在经济上赶超了北方,但在政治,军事上仍然处于弱势地位.中原为天下正朔的思想根深蒂固.蜀吴等国虽恃其国力雄厚,而中原文士又多归寓于此,文物彬焕,以为有自立朝廷的资本,称帝相继.却往往根基不牢,不但没有赢得政治威望起到巩固统治的作用,一旦倾覆下场却惨得很.王建称帝在前,死后仅八年前蜀就被后唐灭亡,二世主王衍竟全家被灭门.后蜀皇帝孟昶也在被押到中原的第二年就不明不白死去.吴国杨氏称帝,而其族后被南唐李氏杀绝.轮到南唐灭亡时,后主李煜除了妻子被掳到宋太宗赵二的床上,自己也惨遭牵机药毒杀.闽国王审知在位时老老实实,富饶安乐垂三十年.可次子王延钧却非要自封皇帝,结果祸乱相继,历代闽帝皆死于内乱,几乎灭族.由此可见,政治上不骄盈,不出头是自福之道.尤其是相对偏僻地区的统治者争如要取民心,尤其是当地知识份子阶层的支持,则非尊奉中原正统,以示从属不可.

以故吴越荆南等小国都非常注意在政治上事大尊礼.钱镠虽然对内搞些自立年号,自称朝廷的小把戏,对外却常常诚惶诚恐,不论中原朝廷如何更迭,都派使者厚携贡品前去称臣.以讨得封号为荣.闽国偏安东南,而王审知却"宁为开门节度使,不为闭门天子",每年都遣使泛海远赴山东登莱再转道去中原朝贡.即使途中风浪倾覆人船十之四五也仍然往复不止.荆南地小力狭,因此始终低调,不但向中原称臣还向吴国等强邻称臣,以致强敌环伺下能生存半个世纪,过着不错的小康生活.

马殷地广兵强,也始终不出头,不称帝,不逾礼制.年号皆沿用自中央朝廷.五代各朝也非常重视对湖南的拉拢.以牵制强江淮的强国.马殷在前代被封授的官爵不但保存而且不断提升.中原又是湖南重要的通商之地,保持良好关系还能带来经济上的实惠.不能不说,这种做法很聪明而有远见,屈一人之虚荣而福泽一国人民.

后唐灭梁后,又兴兵攻灭了前蜀.是南方各国中第一个被中央灭掉的国家,而且又是最为富有的大国.一时对各国震动极大.荆南高季兴曾经出主意让后唐攻蜀,这下蜀国真的亡了竟吓得握不稳筷子,心想这下自己吃饭的家伙也快不保了.马殷也非常惊恐,因为湖南离中原相对较近,竟上表要交权:“臣已营衡麓之间为菟裘之地,愿上印绶以保馀龄。”好在唐庄宗正得意洋洋,只是优诏抚慰了事.马殷此举当然是试探成份多于实质,但也能看出尊奉中央只是权宜之计,一旦中央强大,地方政权被灭掉只是早晚.也只能在中央无力驾驭各政权时,双方才有互利空间.

灭蜀没多久唐庄宗也因骄奢淫逸而死于政变,李嗣源即位,史称明宗.后唐明宗在五代是一位比较开明的帝王.司马光后来曾褒扬其"在位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粗为小康".在位后努力于改革内政,无力外顾.因此中央与各国的矛盾又暂时缓和下来.马殷又可以安下心搞经济建设.

后唐天成二年,公元927年.唐明宗正式册封马殷为楚国王,南楚至此才算正式开国.因当时古礼不载国王之礼制,而马殷此前被封为守太师.中央就依太师所在三公的标准,用竹册实行了封授.三公,源于汉代,经文学家以太傅太师太保为三公.是历代朝廷最为尊显的官职.位居极品.而竹册,亦源自汉代,是中央授予郡国守相的信符.对马殷用竹册,则也是表示其治下南楚是从属于中央的诸侯国.马殷既然被封王开国,则名正言顺的立宫室,置百官,建立以相为中心的王国官制体系.当初劝进有功的姚彦章被授为左丞相.大将兼谋臣许德勋为右丞相.但不设中书省,另外六部只设吏部,兵部,户部,三部皆无尚书只设侍郎.并定潭州为长沙府.其仪制不逾天子.

终马楚之世,除了马楚末年的马希萼曾短暂的以南唐为正朔外,始终对中原称臣不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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